她拿起製硯台上的一柄小鐵刀。斜口已有了鈍跡,這些請打鐵鋪特製的刀具即便用了上好生鐵,仍然很脆。她剛學製胚時,手上鐵錘冇個輕重,毀了不知多少石料,也折毀了無數刀頭。現在她已不是新手,她學會瞭如何用這類細杆的小柄鐵刀,在石頭上雕鑿出花兒。它並不是很難的技藝,但很需求耐煩,也很費時候。
吳娘還在給她揉捏肩膀,阿桃和阿杏從內裡出去,帶回一壺酒和一碟快意糕。沈硯不愛吃這甜膩的芝麻糯米糕,叫她們拿去分了,又取杯來自斟自飲。這花蜜兒味調的清酒,沈硯一口氣喝幾壺都不會醉。
早有人打先去寺裡知會過,沈硯一到就被迎進大殿。沈硯以她母親李氏的名義捐了香油錢,又代為上香祝禱。知客僧請她後院用茶用齋飯,沈硯婉拒了,“徒弟不必理睬我,我隨便逛逛。”
吳娘放下針線,坐到沈硯身後給她捏肩,“夫人捨不得七娘,怕是要再留兩年呢。”
“不費事了,歇一會兒就回罷。”沈硯笑了笑,忽昂首道,“吳娘你看這是甚麼,是白花泡桐嗎,著花了呢。”
還在挖墨池的沈硯聞言就放下刻刀,二話不說梳頭換了衣裳,帶著吳娘幾個出門去。
無憂寺在城南,亂世裡取了個好名,香火非常暢旺。
這時的寺廟常常占地極廣、屋舍浩繁,隻要些許香油錢就能過夜,核心的空曠地和門內一進之地也常做為趕集的會聚地。廟會之熱,有各式的雜貨和雜耍,吸引鄉野四方來彙。且寺廟常圈了好山好水,在這拘著女子冇法隨便出行的世道裡,因著各種來由去寺裡上香祈福躲懶,是未幾的幾個好藉口之一。
沈硯在家裡序齒行七, 上高低下都叫她七娘子, 隻靠近些的人叫她阿硯。
硯台到了精雕這一步,數旬日反覆著刀工,古板又有趣。
阿桃和阿杏也擁戴:“是呢,恨不得下個痛快再放晴,好過如許。”
這會兒被打斷,她乾脆放下刀具,“母親還能管我到幾時?及笄後我就將近出嫁,說不準就在本年。”
案上的深青石料是一塊歙石,約三五寸長寬,已被打胚成一塊近似長方形的硯台。石硯粗雕時已鑿出墨堂和墨池,右上空餘處也已刻出三兩橫斜的花枝。桌上散著十數柄小鐵刀,剷刀、圓刀、平刀、斜刀,另有毛刷、小錘等物,石屑亦是很多。沈硯右手指尖纏著布條,她捏著半指粗細的小刀,專注地在質地堅潤的歙硯上來回滑磨墨池的邊線。
也恰是感覺她冇有入迷,一向以來李氏纔沒禁止女兒這點鑿石弄刀的小愛好。
饒是日日對著七娘子,吳孃的心跳也快了一分。她眼神馳沈硯支起的膝蓋上一丟,柔聲責備道:“娘子還不快些坐好,再過兩月就要行及笄禮,被夫人曉得可饒不了你。”
沈硯笑了笑,她母親李氏捨不得,可她爹太守沈閔之必然捨得。在這亂世裡,世家大族的女孩兒,聯婚是家常便飯。長長的家譜展開來,五姓七望皆是交叉的姻親乾係。
沈硯半點也不想動,低頭盯著刀口,嘴上卻應了。吳娘見她那對付模樣,起家去門口,叫兩個小侍女去取酒來。
跟了那麼久,吳娘曉得沈硯在鑿磨硯台時是不能吃驚嚇的。不但刀錘輕易傷手,如果不謹慎磕碰壞了硯石,兩三個月的心血白搭,七孃的眼神會教人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