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識得的不過有限,石桂藉著說話的工夫又掃了一眼,字寫得平平,反覆的也多,都是些柴米工費之類,可她能畫畫,不會寫的就畫上,一本帳不出錯,在主子內心就是有譜的人了。
石桂將信將疑,石菊拉了她的手:“你呀,真要跟歸去也是我們一邊的,我們東邊自來不吵架下人的,太太是聽不得哭聲,有甚事一求也就應了,一年也不曉得多少人上門打秋風的,連老太爺都說家裡討了一尊活菩薩。”
石桂還當見不著秋娘了,哪曉得快到端陽的時候,秋娘竟跟石頭爹來了山上,門上人說來找石桂的,傳到了春燕那邊,彆苑從上到下隻知石桂叫桂花,可石菊卻有這麼一樁要拜姐妹的公案,立時就說是石桂,春燕怔一怔:“把人帶到耳房去,讓她們母女好好見一見。”
石菊笑一回:“我們太太心善,求到跟前的,十個有九個都能歸去的,家生的冇體例,外頭買的,隻爹孃肯來接,都能出去,幾兩銀子也都不要了。”
石桂從速點頭:“我不識得,隻曉得春燕姐姐寫得都雅。”本來大丫頭還能識字學算,內心戀慕,卻不敢暴露來,她不但會寫字,還會畫畫,可這倒是上輩子帶了來的。
見石桂點頭,春燕笑得一回,她也曉得外頭小門小戶連男人都不定能讀書,更彆說是女人家了:“總歸這會兒閒著,隻當這兒要摒擋的事情多,太太才讓我早早過來的,既得了閒,教你兩個字老是成的,托人給家裡人帶個信比口信要便宜的很多。”
小時候聽著鄉間婆子磕牙,那托魂而生的故事也曾有過,常常出了事再醒來就成了另一小我,好好的農婦在田裡跌一跤,醒轉來竟要蘭花露水漱口,叫婆婆一頓吵架,夜裡就上了吊。
秋娘不嫌辛苦,石頭爹是一向不肯的,路上要坐船坐車,回回都有婦人走失,說是走失了,不定就是叫偷偷賣掉的,厥後再去些婆子,便都循分返來,再冇走脫的,秋娘年青貌美,如何能跟了去采茶。
饒是如許,也還是戀慕,能光亮正大的拿筆,能給家裡寫封信就好了,她這麼想著,葡萄也聽淡竹說了,隻當又是石桂想扒上春燕的新把戲,返來就一頓嗆:“自家幾斤幾兩都不曉得,便再想給家裡寫信,央了春燕姐姐寫上一封便罷了,再不濟鎮上另有擺攤子的先生呢,偏要自家學,麻雀想當金鳳凰。”
陳娘子見著她便笑:“我才說得閒去尋你呢,你到上門了。”這一回再來,便冇見到銀柳,石桂也不問,聽陳娘子說信送了歸去,纔剛欣喜又聽她道:“你娘跟著村裡人采茶去了,你爹的腰傷也養得差未幾了。”
石桂歸去一麵做活一麵入迷,學寫字是件功德,可放到丫頭身上又不是件功德了,不是提到大丫頭也學了不字,春燕說要教石桂寫字,也就能學個名字,可宋家還真有丫頭識字的。
哪個夫子肯收女門生,村裡冇有鎮裡冇有,越是長大,越曉得不能暴露來,很多年除了年畫就冇見過字紙,到了這會兒見著春燕寫字,不免看得出神。
石桂大變模樣,不過才進府裡三個多月,吃得飽穿得暖,麵龐兒圓潤起來,還長了個,身上是新做的春衫,頭髮也油亮起來,耳朵眼裡重又紮上銀丁香,雙丫髻戴了紅絨花,秋娘隻當見著女兒黃瘦瑟縮,哪曉得如許精力白胖,苦衷放下一半,卻還止不住淚水,摩挲著她的頭頂,眼淚一顆顆落到她頸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