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吹得竹葉沙沙作響,她裹了裹氅衣。許是大病未愈,石徑上搖擺的枝影,看得她稍稍有些目炫。鵝卵石又生了青苔,略有濕滑,阮嘉一個不留意,便幾乎跌倒。
“前些天小得子在禦花圃四周撿了隻白狸貓,看著怪不幸的,就留下來養著了。”她屈了屈膝,盈盈拜下,“不料驚擾了聖駕,還請皇上恕罪。”
阮嘉笑道:“確是如此。”俄然瞥見地上一枚秋香色的書箋,原是那《小山詞》裡落下來的,她剛要彎下身去撿,卻被蘭妃搶先拾了去。不過轉刹時一瞥,阮嘉看到了浣花箋上一行蠅頭小楷:“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開端還署了一個“衛”字,那筆調飛動脫略,不似平常女子的筆跡。
宮城中向來為了防火,都在各處大殿前設有貯水銅缸,以備不時之需。阮嘉現在頭髮和裙角都冒起了火星,倉猝衝向水缸,用雙手舀起淨水淋在身上。直至她重新到腳完整浸濕,方纔累的癱倒在地上。
“你……”天子脈脈含情地望著她,長歎一聲,“轉頭讓太醫來瞧瞧,若無大礙也就罷了。如若太醫也說不當,那此人是斷斷留不得了。”
“阿阮年紀不大,竟也有愁思不解了?”她笑著拾起《小山詞》,翻開來,恰是阮嘉剛纔讀的那一頁《臨江仙》:
靖禎雙手將她扶起,斂容歎道:“你實在無需如許與朕說話。”
阮嘉隨口一問:“宮裡哪位姐姐姓衛?”
“表蜜斯,你在看甚麼?”如霜低聲問道。
彼時阮嘉正斜靠在窗下,手裡翻著一本晏幾道的《小山詞》,冊頁已微微泛黃。
天子宮嬪,卻暗自傾慕彆人,如果被旁人曉得,隻會招來殺身之禍!想到這裡,阮嘉不由驚出一身盜汗,再不敢詰問下去。
三人忙到夜深,這才把兩盞食盒的粽子全數結成九子連串的款式。除了初時手生紮壞了的幾個粽子,其他一併裝進食盒,讓小得子將其送到小廚房裡拿冰塊存著,以備端陽節前一天再行烹熟。
但是姐妹閒談的時候並不太多,因為連續七日,天子都駕臨了雲台宮。偶然僅僅來用了膳就走,偶然也在蘭妃這裡歇下一夜。阮嘉雖不清楚元封帝的後宮格式如何,也知大凡帝王,皆是三宮六院,美人無數。蘭妃能得這一份獨寵,想必是聖眷稠密。
阮嘉欣然點頭,從小她就愛打些絡子,這些結繩的活計天然不在話下。“百索粽”是將五色絲線合夥為一,密密地在菱粽內裡一圈一圈纏緊。而“九子粽”更是別緻都雅,要將大小不一的九個粽子排成一列,然後以九色絲絡彆離紮起,再連成一串。九子粽不但形狀美妙,另有“多子多福”的寄意,難怪時人都說“四時花意巧,九子粽爭新”。
楊慕芝小字“木衡”,且她自幼學習書法,寫得一手好字。但是她落筆雖清雋流麗卻拘於行跡,遠不似那紙間行楷靈逸飛揚。
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用手帕悄悄為她拭去臉上的焦痕。蘭妃任由他柔聲安撫,倒是色如冰霜,不肯多說一句話。靖禎原是拋下皇後淳於氏滿心孔殷地趕來,但是她仍然不肯假以辭色,一腔熱忱早已涼了大半。
但她瞧著蘭妃,卻並不是以而感到愉悅。偶然即便笑著,那眼底也是籠著澹澹愁翳。
就聞聲不遠處一人大喊:“不好了!西側殿走水了!快去奉告蘭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