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未落山,牛皮大帳表裡就都已經插上了熊熊燃燒冒著黑煙的火把;圍著帳篷擺了一圈的圓桌,桌子中心一大簸箕白花花的饅頭格外顯眼,簸箕四周則是幾個大缽,內裡盛滿了大塊大塊的白煮牛肉、魚湯以及厚厚的五花肉;圍坐在圓桌旁的,是袁督師和毛大帥的親兵們,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看上起其樂融融。
這已經是袁毛二人第三場筵席了——第一天袁崇煥請,第二天毛文龍回請,這已經是第三天了,也分不清誰請誰,可喝了這麼多酒,聊了這麼多鄉愁離情、風花雪月、詩詞歌賦,愣是冇一個字跟閒事兒有關。
“這第三杯,當為令閫賀!”轉眼間袁崇煥再次端起了杯子,笑吟吟地朝毛文龍表示道,“振南兄久戍東江,十餘年如一日,家中全賴令閫籌劃,上事公婆,下撫季子,實乃可親可敬……而令閫盼夫君來歸之心,不亦可歎乎?”(螃蟹注:令閫,是尊稱對方的老婆)
毛文龍下認識應了聲後一飲而儘,內心倒是格登一下——這老狐狸終因而按捺不住,要開端談閒事了。
自解兵權?笑話!
島中心的陡峭山地上,聳峙著一頂巨大的牛皮帳篷,帳篷南北相距不遠的山腳下彆離紮起了帳篷群;北麵是袁崇煥及其侍從,密密麻麻的帳篷如同雨後的蘑菇般從山腳一向延長到了山腰,而南麵則隻要幾頂稀稀落落的帳篷,那是毛文龍和他二十名親兵的臨時駐地。
眼角餘光中,一向插科譏笑、用力渾身解數逗趣的那位吳襄吳總兵現在也鉗口不語,盯著空杯豎著耳朵等袁崇煥的下文。
帳中的氛圍彷彿刹時便固結了,隻剩下袁崇煥那不緊不慢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
他是要毛文龍自解兵權,乖乖把一手創建、辛苦運營很多年的東江鎮拱手相讓!
毛文龍聽他提到自家母親,忙微微欠身避席道,“不敢!不敢!督師過譽了!”
文人嘛,講究個安閒氣度,所謂“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這個毛文龍也懂——文人們要表達個甚麼意義,總要繞著彎子露著話頭讓人費儘考慮。
泥人另有個土性呢,毛文龍堂堂持節總兵,鐵定受不了這類熱誠;這官司即便是打到皇上跟前,袁崇煥多數也討不了甚麼好!
可現在酒也夠了,話頭也都繞到“燕然勒石”了,毛文龍卻一點兒摸不清麵前這位袁督師到底是個甚麼章程,這卻讓他不由有些心急如焚——他可還惦記取鐵山上那些土豆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