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府是很下了一番苦心的,獎品既要表現文人氣質,又不能過於輕簡,與師爺籌議再三,這才選了產自浙江湖州善璉,尖齊圓健的紫竹狼毫筆,以及產自徽州,豐肌膩理,光芒如漆的徽墨,並有多年宿墨,一濯即瑩的歙州硯與宣紙做誇獎。
塔下已有文人學子漸次而來,三五成群,聚於一處,或高談闊論,或喁喁低語。
季大人在一旁淺笑拈鬚問:“今科可籌算入闈?吾與督學大人極看好二位,為我鬆江學子爭光啊。”
方稚桐天然毫無異義,隻是他在起家走出幾步後,忍不住轉頭,望了一眼阿誰站在還未散去的人群中,非常對勁的胖小子。
“想不到賣茶小娘子家的胖小子,倒也有點學問,竟也讓他入了十佳。”
待雲板再響,晚課結束,已是日暮西垂時分。
“老衲歡迎各位施主光臨本寺。本寺一年一度的月望詩會,不序齒齡,僅以詩會友。具務簡素,還望各位施主包涵。”
季大人聞聲,隔著人群遙眺望去,隻見月色中,一個嚴肅的身影站在蒼鬆之下,身後伴著一老一少兩個主子。
季大人衝動得幾欲自拜壂上跳起來,但是轉而一想,皇上乃是微服私巡,倘若他當眾戳穿皇上的身份,恐怕惹得萬歲不喜,隻能啞忍下來,稍後見機便宜行事。
查公子雖未能拔得頭籌,倒也並不泄氣。一雙眼骨碌碌在人群中望了一圈,待方稚桐與謝停雲自督學大人處領了獎品返來,特長肘捅一捅方稚桐。
不消半晌,季大人與督學大人手邊,便各放了十數張兩人感覺極超卓的詩作,並不時低聲會商。
暮鼓晨鐘之間,寂靜的梵唄聲迴盪在暮光裡,垂垂撫平氛圍中的暴躁不安,一眾文人學子漸次安然安靜下來,或坐或立,聆聽古刹經聲。
方丈鬚眉如雪,神采平和,穿一件青絛玉色法衣,足踩宕口蒲鞋,通身帶著一種悠然安好的氣味。
這些東西均出自他的私藏,拿出來時候,非常心疼肉疼了一番,但是思及若能博得聖上青睞,這小小的一點支出,又算得了甚麼?
查公子不是不遺憾的。
在場外一棵蒼鬆下頭,方臉濃眉,直鼻闊口,留著三綹長髯,身穿褐色員外袍的中年人合扇撫掌一笑,“江老兒,想不到這鬆江府另有這等風雅的風俗。”
馬上有好矯飾的,在人群裡頭唸叨:“橫當作嶺側成峰,遠近凹凸各分歧。不識廬山真臉孔,隻緣身在此山中。”
“不愧是東海翁張垂白叟的高足,有胸懷,更有才情,兼且寫得一手好字,不錯不錯!”
季大人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
可不是!知客僧取來的蒲團有限,不過幾十之數,但是參加的文人學子,卻有上百人之眾。另有很多墨客因冇能占到坐位,隻能站在他們身後。
查公子雖則眼饞那上好的澄心堂宣紙,但見月上中天,謝停雲出來的實在久了,又隻在寺裡吃了頓極平淡的齋飯,擔憂他體力不支,遂發起:“我們這就送謝賢弟歸去罷,免得謝老夫人擔憂。”
世人用了知客僧奉上的清粥與白麪花捲,又等了一炷香的時候,方丈法扁王大師,與便衣前去的鬆江知府季大人,督學大人相偕而來。
最後季大人與督學大人共同選出此次月望詩會一等二等三等詩作各一名。謝停雲第二,方稚桐第三,另有表示上佳者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