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瓜還得瓜,種豆還得豆。
來來宋敦伉儷二口,困難於得子,各處燒香祈嗣,做成黃布袱、黃布袋裝裹佛馬椿錢之類。燒過香後,吊掛於家中佛堂以內,甚是誌誠。劉有才善於宋敦五年,四十六歲了,阿媽徐氏亦無子息。聞得徽州有鹽商求嗣,新建陳州娘娘廟於姑蘇閻門以外,香火甚盛,禱告不斷。劉有纔剛好有個便利,要駕船往楓橋接客,意欲進一住香,卻未曾做得布袱布袋,特特與宋家告借。當時說出原因,宋敦沉恩不語。劉有才道:“玉峰莫非有吝借之心麼,若汙壞時,一個就賠兩個。”宋敦道:“豈有此理!隻是一件,既然娘娘廟靈顯,小子亦欲附舟一往。隻不知幾時去?”劉有才道:“馬上便行。”宋敦道:“布袱布袋,山荊另有一副,共是兩副,儘可分用。”劉有才道:“如此甚好。”
那人道:“客人不聽得說麼?那老衲人已死了,他在地府睜眼等你就義哩!”宋敦口雖不語,心下複想道:“我既是看定了這具棺木,倘或往楓橋去,劉順泉不在船上,終不然呆坐等他返來。何況常言得‘價一不擇主,倘彆有個主顧,添些代價,這副棺木買去了,我就失期於此憎了。罷,罷!”便取出銀子,方纔一塊,討等來一稱,叫聲忸捏。本來是塊元寶,看時像少,稱時便多,到有七錢多重,先教陳三郎收了。將身上穿的那一件新聯就的潔白湖綢道袍脫下,道:“這一件衣服,價在一兩以外,倘嫌不值,權時相抵,待小子取贖;若用得時,便乞收算。”陳三郎道:“小店大膽了,莫怪計算。”將銀子衣服收過了。宋敦又在舍上拔下一根銀曾,約有二錢之重,交與那人道:“這枝眷,相煩換些銅錢,覺得殯殮雜用。”當下店中看的人都道:“可貴這位功德的客長,他擔負了大事去。其他小事,我們處所上也該湊出些錢鈔互助。”世人都湊錢去了。
卻說宋金固然貧賤,終是舊家後輩出身。本日做範公門館,豈肯卑汙苟賤,與童仆輩和光同塵,受其戲侮。那些管家們欺他年幼,見他造作,愈有不然之意。自崑山啟程,都是水路,到杭州便起旱了。世人掉扭家主道:“宋金小廝家,在此寫算伏侍老爺,還該謹慎謙遜,他全不知禮。老爺虐待他忒過分了,與他同坐同食。舟中還可混帳,到陸路中火歇宿,老爺也要存個彆麵。小人們商討,不如教他寫一紙靠身文書,方纔妥當。到衙門時,他也不敢猖獗為非。”範舉人是棉花做的耳朵,就依了世人言語,喚宋金到艙,要他寫靠身文書,宋金如何肯寫?逼勒了多時,範公發怒,喝教剝去衣服,喝出船去。眾蒼頭拖拖拽拽,剝的乾清乾淨,一領單布衫,趕在岸上。隻見轎馬紛繁服侍範知縣起陸。宋金噙著雙淚,隻得躲避開去。身邊並無財物,捱餓不過,少不得學那兩個前人:
說猶來了,隻見街上人紛繁而過,多有說這老衲人,不幸半月前還聽得他唸佛之聲,今早嗚呼了。恰是:
今後盧氏有身,十月滿足,生下一個孩兒。因夢見金身羅漢,奶名金郎,官名就叫宋金。伉儷歡樂,自不必說。此時劉有才也生一女,奶名宜春。各各長成,有人抑掇兩家對親。劉有纔到也心中甘心。宋敦卻嫌他船戶出身,不是王謝舊族。口雖不語,心中有不允之意。那宋金方年六歲,宋敦一病不起,嗚呼哀哉了。自古道:“家中百事興,端賴仆性命。十個婦人,敵不得一個男人。自從宋敦故後,盧氏掌家,連遭荒歉,又裡中欺他孤寡,科派戶役。盧氏支撐不定,隻得將田房漸次賣了,賃屋而居。初時,還是詐窮,今後坐吃!山崩,不上十年,弄做真窮了,盧氏亦抱病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