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道:“老夫有一疑事,特造上宅來問動靜。今見上宅正在此獻神,必有所謂,敢乞明示。”王老道:“老朽偶因寒荊小恙買卜,先生道移床即好。昨寒荊病中,恍忽見八個白衣大漢,腰繫紅束,對寒荊道:“我等本在金家,今在彼緣儘,來投身宅上。”言畢,俱鑽入床下。寒荊驚出了一身盜汗,身材利落了。及至移床,灰塵中得銀八大錠,多用紅絨繫腰,不知是那邊來的。此皆神天福佑,故此買福物酬謝。今我丈來問,莫非曉得些來源麼?”金老跌跌腳道:“此老夫平生所積,因前日也做了一夢,就不見了。夢中也道出老丈姓名居址的確,故得訪尋到此。可見天數已定,老夫也無怨處,但隻求取出一看,也完了老夫苦衷。”王老道:“輕易。”笑嘻嘻地走出來,叫安童四人,托出四個盤來。每盤兩錠,多是紅絨係束,恰是金家之物。金老看了,眼睜睜無計所奈,不覺撲簌簌吊下淚來。撫摩一番道:“老夫直如此命薄,消受不得!”
一日,見人說北京扇子好賣,他便合了一個伴計,購置扇子起來。上等金麵精美的,先將禮品求了名流詩畫,免不得是沈石出、文衡山、祝枝山拓了幾筆,便值上兩數銀子。中等的,自有一樣喬人,一隻手學寫了這幾家書畫,也就哄得人過,將假當真的買了,他自家也兀自做得來的。劣等的無金無書畫,姑息賣幾十錢,也有對合利錢,是看得見的。揀個日子裝了箱兒,到了北京。豈知北京那年,自交夏來,日日淋雨不晴,並無一毫暑氣,發市甚遲。交秋早涼,雖不見及時,幸喜天氣卻晴,有妝晃後輩要買把蘇做的扇子,袖中籠著扭捏。來買時,開箱一看,隻叫得苦。
青史幾番春夢,塵凡多少奇才。
王老固然叫安童仍舊拿了出來,內心見金老如此,老邁不忍。另取三兩零銀封了,送與金老道彆。金老道:“自家的東西尚無福,何必尊惠!”再三謙讓,必不肯受。王老強納在金老袖中,金老欲待摸出還了,一時摸個不著,麵兒通紅。又被王老央不過,隻得作揖彆了。直至家中,對兒子們一一把前事說了,大師感喟了一回。因言王老好處,臨行送銀三兩。滿袖摸遍,並不見有,隻說路中掉了。卻元來金老推遜時,王老往袖裡亂塞,落在著內裡的一層袖中。袖有斷線處,在王故鄉摸時,已在脫線處落出在門檻邊了。客去掃門,仍舊是王老拾得。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不該是他的東西,不要說八百兩,就是三兩也得不去。該是他的東西,不要說八百兩,就是三兩也推不出。原有的倒無了,原無的倒有了,並不由人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