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複臥病了四五個月,不覺又是來年季春時候,宜男方產下一個孩兒。自舊歲仲春中受胎,至是年三月中生養,算來此孕公然是十二個月方產的了。單氏不知就裡,隻道她舊年蒲月中進門,至此出產剛好十月滿足,好生歡樂。對丈夫道:“這是我家的子息無疑了。”思覆在枕上點頭道:“這不是我生的。我自從納妾之夜,便得病起來,一貫並未和她沾身。這孩子與我一些相乾也冇有。”單氏低言道:“你今抱此不起之疾,目睹得不能夠養兒子的。你看現在周朝天子,也是姓柴的頂受姓郭的基業,何況我百姓之家,便將差就錯,亦有何礙?”思複沉吟道:“且再籌議。”又過了月餘,為家中少銀用度,隻得將這尊銅佛去熔化,希冀取出金子來用。不想熔將起來竟是純銅,全無半點金子在內。思複驚奇,喚過宜男來問時,宜男道:“我當初親見舊仆人將黃金數兩放入裡邊鑄就的,如何冇有?”思複隻疑當日搠換的時節拿錯了,再叫吉福來扣問。吉福道:“並未曾拿錯。”單氏胡猜亂想,對丈夫道:“多應是神佛有靈,不容你搠換那尊真的,竟本身歸到紀家去了。”思複傳聞,內心驚奇,愈覺神思恍忽。忽又聞呼延仰被人首告他交通遼國,奉旨提解來京,從重問罪,產業籍冇入官。思複因曾做過他的乾兒,恐禍及其身,吃這一驚不小,病體一發沉重起來。看看一命懸絲,因請母舅陳仁甫與兄弟畢思恒來,囑托後事。指著宜男對二人道:“此人進門以後,我並未曾近她,今所生之子,實非吾子。我一貫拜假父、認假兄,究竟何用?今又留這假子做甚麼?我死以後,可叫紀家來領了他母子二人去。我今隻存下薄田數十畝,料娘子是婦人家,怎當得糧役之累?我身後,也求母舅作主,尋個好腦筋,叫她轉嫁了罷。所遺薄田並腳下住房,都托付與思恒賢弟收管。我一貫雖未曾照顧得賢弟,乞念手足之情,代我摒擋糧役,我死瞑目矣!”說罷,便奄但是逝。恰是:
不準旁枝附連理,誰知落葉又歸根。
繼父便是親爹,假兒便是真嗣。這場彙合希奇,端的出其不料。
單氏哭得死去活來,仁甫與思恒再三解勸。單氏含淚道:“丈夫叫把宜男母子歸還紀家,這還可聽。至若叫我轉嫁,此是他的亂命,我寧死不從!”思恒道:“嫂嫂如有誌守節,這是極爭氣的事。凡家中事體,我自替你支撐便了。”當日殯殮以後,單氏便將一應文書賬目托付思恒。又將本身釵簪之類,叫他估價變賣,營運度日。思恒便親到鄉間踏勘田畝,一貫被吉福移熟為荒、作弊減額的,都重新較正。又將變賣簪釵的銀兩,贖了幾畝好田。單氏得他幫忙,放心守節。隻要宜男母子,未得了當。與思恒商討,要依丈夫遺命,退複原主。思恒道:“須得原媒去說。”單氏道:“原媒是五空師太。她因索銀惹氣以後,再不上門。現在怎又去央她?不若陳舅公與紀家有親,就煩他去說罷。”思恒道:“如此卻好。”單氏便請陳仁甫來,央他到紀衍祚家去說知其事,叫他快來領了宜男母子二人去。恰是:
一是真兮一是假,誰知弄假卻成真。
是假難真,是真難假。
且說那日紀家的養娘見興兒空身入來,忙走出去看時,還郎已不見在門前了。慌得養娘急走到街上叫喊,並不見承諾。忙呼興兒到兩邊鄰舍家尋問,奈此時天氣尚早,鄰舍開門的還少。有幾家開門的,都說未曾見。養娘與興兒相互抱怨,河頭井裡,都去張獲得,更冇一些影兒。慌亂了一日,到得夜間,衍祚與宜男歸家,傳聞不見了還郎,跌腳捶胸,一齊痛哭起來。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