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近前數武,隻見清風驟起,吹下一地梅花香雪,而美人已不知所適矣。
西陵芳草騎轔轔,內信傳來喚踏春。
小青回鬟掩淚,更加憤激,然已是籠中鸚鵡,隻得曲意承順,而婦妒嫉之念不能少解。
自世道式微,而競以淫風相煽。桑濮訂歡,桃李互答,甚而有以紅葉為美事、西廂為嘉話者矣!故世之論者,僅以雲鬢花容當美人之目,而但取其色,不較其行。殊不知美人雲者,以其有幽閒貞靜之德,而不獨在乎螓首蛾眉。此風人思慕盛,王亦有西方美人之詠。
言訖泫然泣下。回顧侍婢俱已熟寢,遂援筆賦成一絕雲:
又絕句四首
煮鶴生緩緩跡之,恍忽聞其感喟聲。
其二
於時,楊夫人之女小六娘,抱病而歿,夫人又欲從宦遠方,小青遂因弔奠,即與夫人言彆。一叩靈車,淚如泉湧,遂以卮酒奠畢,與夫人握手綢繆,備敘彆後衷曲。
那邊雙禽集畫欄,朱朱翠翠似青鸞。
嗟乎夫人,明冥異路,永今後辭;玉腕珠顏,行就灰塵。興思及此,慟也何如?
嫗亦嘗言,小青最喜看書,悉從楊夫人借讀。間作小畫,畫一扇,甚自愛,馮生苦索之,堅執不與。及歿後,即浮厝於孤山之側,其詩有未載入傳中者,備錄於左:
嶺上梅花三百樹,一時應變杜鵑花。
簾捲簾垂底事難,不情不緒誰能曉。
時已半夜,但聞雨聲淅淅,亂灑芭蕉;風響蕭疏,斜敲窗紙;孤燈明滅,香冷雲屏。而愁心耿耿,至曉不能成寐。
雲間有一煮鶴生者,落魄不羈,頗工吟詠,嘗於春日薄遊武林,泊舟於孤山石畔。尋至小青葬處,但見一塚草土,四壁煙蘿,盤桓感愴,立賦二絕以吊之,其詩雲:
文姬遠嫁昭君塞,小青又續風騷債。也虧一陣黑罡風,火輪下,抽身快。單單彆卻清冷界。原不是鴛鴦一派,休算做相思一概。自思自解自籌議,心可在,魂可在。著衫又撚雙裙帶。
——徐震梓定
忽遠遠瞥見梅花底下,有一女子,豐神絕俗,綽約如仙。其衣外颺翠袖,內襯朱襦,若往若來,徘徊於花畔。
青與生同姓,名喚玄玄。夙根穎異,姣好絕倫。當十歲時,遇一老尼,授以《心經》一卷。小青纔讀數遍,即能了了,複之不失一字。老尼曰:“此兒固然敏慧,但惜福薄。願乞與我作為弟子。設或不肯,切不成令其識字,方有三十年之壽。”
鄉心不畏兩峰高,昨夜慈親入夢遙。
相傳會稽有一女郎,名喚李秀者,隨父流寓豫章。適為燕客所見,倩媒納聘,遂成花月期。豈知憐香護玉,北人終非當行。致秀鬱鬱不快,遂有綠綺白頭之感。
昨夜西拎看明月,香魂猶在亂梅中。
嗚呼!世之負才寥落,躑躅泥犁中,顧影自憐,若忽若失,如小青者,可勝道哉!
小青
見說浙江潮有信,浙潮爭似廣陵潮。
半夜岩前風動竹,清楚空裡佩環來。
杯酒自澆蘇小墓,可知妾是意中人。
小青曰:“賈平章劍鋒可畏也!”夫人笑曰:“汝誤矣,平章劍鈍,女平章乃短長耳。”
百結迴腸寫淚痕,重來唯有舊朱門。
畫師遂又凝神極巧,重寫一圖。小青又諦視熟視曰:“神是矣,而豐態未活動也,得非見我目端手莊故爾。”矜持如此,乃令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