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得樓前身一死,季倫原是解風騷。
一日,春光明麗,楊夫人邀婦泛湖,並拉小青隨往。船到斷橋,俱登岸漫步,婦與夫人聯袂立於垂楊之下。小青獨至蘇小小墓邊,取酒澆奠,低低口占一詩曰:
冷雨幽窗不成聆,挑燈閒看牡丹亭。
劉無夢又嘗獲見第二圖,娟娟楚楚,如秋海棠花。其衣裡朱外翠,秀豔有文士韻,然猶是副本,即青所謂“神已是,而豐態未活動”者。但不知第三幅更複何如。
《天仙子》詞一闋
既而飲至半酣,楊夫人數取巨觴觴婦,婦已醉,徐語小青曰:“船有樓,汝可伴我一登。”比及登樓遠眺,久之,撫小青之背,而附耳低言曰:“你看遠山橫黛,煙水空濛,好風景可惜,汝何自苦。豈不聞章台柳,亦嘗倚紅樓,而盼韓郎走馬,汝乃作蒲團空觀耶!”
簾捲簾垂底事難,不情不緒誰能曉。
小青回鬟掩淚,更加憤激,然已是籠中鸚鵡,隻得曲意承順,而婦妒嫉之念不能少解。
又絕句四首
引
現在幾個憐文采,也向秋風鬥羽翰。
梅花嘗伴月盤桓,月泣花啼千載哀。
那邊雙禽集畫欄,朱朱翠翠似青鸞。
自從夫人去後,無與同調,遂鬱鬱成疾,歲餘益深。其婦每命醫來看視,仍遣女婢以藥送至。小青佯為感激,俟婢退出,將藥傾擲床頭,笑曰:“吾固不肯生,亦當以淨體皈依,作劉安雞犬,豈汝一杯鴆所能就義乎!”
米癲癲筆落窗外,鬆嵐秀處當我樓。
雲間有一煮鶴生者,落魄不羈,頗工吟詠,嘗於春日薄遊武林,泊舟於孤山石畔。尋至小青葬處,但見一塚草土,四壁煙蘿,盤桓感愴,立賦二絕以吊之,其詩雲:
煮鶴生緩緩跡之,恍忽聞其感喟聲。
夫人因女夭亡,見了小青,倍加垂憐。小青又以夫人遠去,轉覺唏噓。盤桓數日,遂與婦一同送出北關,揮淚而彆。
予故以戔戔居士所作原傳,略加編述,覺得名媛傳中添一段嘉話雲。
既而舍輿登舫,蕩槳中流。隻見兩堤間花柔草嫩,有很多盛裝少年,挾彈馳騎,來往遊冶。同船諸女伴,捲簾憑檻,笑語鼓譟,倏東倏西,指導謔躍。而小青淡然凝坐,絕無輕浮之容。
其二
卷二
嶺上梅花三百樹,一時應變杜鵑花。
自後名流韻士,紛繁吊挽。不過憐其才,而傷其命薄。篇什頗多,不能備錄。
煙水散人曰:紅顏薄命,自古皆然。環佩空歸,留青紗於絕塞;陽台擅嬖,織錦字於迴文。其怨可謂深矣!然予謂小青之怨更有甚焉。蓋狂童匪匹不亞□□,獅子揚威豈同黃裡,而能寂處孤山,托芳懷於素萼,怨固堪憐,貞尤可取。此豔質香魂,羞見墜樓之句,不得為非煙而寬詠也。予嘗於雨窗燈下讀其詩,而為之撫掌稱幸。夫史遷不被腐刑,則《史記》能夠不作。姬若得其所歸,則已合歡金屋,調笑鴛房,又何能苦思抒怨,而有零珠殘玉,如十二章之詩,至今曆曆,猶在人丁耳間耶!美人兮美人,不知為暮雨兮為朝雲。芳徽莫忘,彤管無愧。集小青為第一。
有頃,師至,即命寫照。寫畢,攬鏡細視曰:“得吾形似矣,猶未儘我神也,姑置之。”
相傳會稽有一女郎,名喚李秀者,隨父流寓豫章。適為燕客所見,倩媒納聘,遂成花月期。豈知憐香護玉,北人終非當行。致秀鬱鬱不快,遂有綠綺白頭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