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

而兵燹以後，殘毀無遺。加以大兵不時經臨騷擾，畹香複與婁生存議曰：“若使天下本日安定，則桑梓之地不成棄也。設或閩廣未下，吾恐大兵來往頻繁，必無寧息之日。曷若徙居金陵，方保無事。”

為見豔姿因感昔，感予幼年更憐卿。

婁生曰：“諾，吾已絕意功名，媒介戲之耳！”

步簷徙倚佩丁丁，柳帶棲鴉暮靄青。

其四

其壁鄰是一大族，仆人吝並且刻。畹香每欲遷徙另居，婁生曰：“隻此數椽，亦足以容膝而蔽風雨，何用遷為！”

及年十七，本城鄉紳有趙宦者，聞其才美，而倩媒求聘。玉樓意將許之，畹香堅執不允，私謂其母曰：“兒聞‘貧難婚富，富難婚貴’，故必家計相仿，氣誼相洽，方可聯婚。況既貴要，必當報效朝廷，施德澤於鄉裡，方能長享。今趙宦倚勢淩人，驕橫極矣，其危若朝露，安可與議婚姻，以被其禍乎？”因而力阻玉樓，其事遂寢。

輕風剪剪拂雕欄，秋色偏宜向曉看。

才氣織流黃，刺繡已自知。

因而畹香果在簾內，窺見婁生貌既風騷，詞複含情婉切，遂歸繡房，賦詞一首，以寓其思羨之意。其詞曰：

婁生向來文戰倒黴，是歲宗師科試，拔居劣等，玉樓之意遂決。乃擇日設席，以請婁生，遍延名流數十，並其戚屬鐘士謙。士謙已年七十餘，遂居首席，其他依齒而坐。斯須，酒將半酣，鐘士謙曰：“諸兄亦知敝親本日此酒為何而設？”眾曰：“正欲叨教玉翁見邀之意。”士謙曰：“隻為敝親有女，小字畹香，年方及笄，尚無快婿。以是薄設蔬觴，單為議配耳。”

張畹香者，諱蘭，維揚富戶張玉樓之女也。本性穎慧，自七歲即工詩詞。尤喜妝飾，嘗畫修眉，宛然新月形，諸姊莫能仿其嫵。而每日隻穿紅衫，故玉樓保重異於諸女，嘗呼為“紅衫兒”。

莫訝時疏隔，綢繆不計年。

良宵莫叫貪睡早，從君索酒看文星。

晚色橫空，冷風初起，搖擺茶煙一縷。徒倚閑階，滿懷苦衷、向誰堪語。最愁殺、困人炎暑，惹得眉間綠皺，更添多少。但見容與清佳，榴詞雋婉，端的軒軒霞舉。欲托幽衷，那知自有東君作主。忽又值、瀟瀟夜雨，遐想酒闌讀罷，那人那邊。

二女及三女，雖小無嬌癡。

諸名流中豐幼年而未娶者，意必玉樓所屬，皆欣然色喜而問曰：“向聞玉翁令嬡才貌無雙，允稱閨秀。所愧座無佳士，誰任半子？”士謙曰：“敝親所屬，乃子拱婁兄也。”一座皆驚，無不相顧暗笑。

去不半月，而財主家起火，延燒其鄰五十餘家。婁生驚詫驚奇曰：“若不聽卿，則青氈已付回祿。不知卿操何術，而能預感若此！”

婁生亦以畹香賢淑，作詩以美之曰：

隻羨海棠嬌欲語，爭知林下有芳蘭。

猶勝店主翁，暮年孤自悲。

或謂：“畹香一女子耳，豈能賢貞才乾炳炳如果！”噫！使畹香不女子者，無其詩，無其智，無其淡泊之高致矣！一片巾幗天下，反輕視夫畹香哉！

悔因原佩後，移賞入朱門。

其二

玉潤盈盈二八餘，中庭雪後放梅初。

予於丁酉歲，嘗偕月鄰諸子，望月虎丘，酒闌秉燭，各抒異聞。客有備述畹香事者，諸子撫掌稱異，皆覺得美人之尤。而囑予為傳，以補《世說》所未載。集張畹香為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