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燕燕自為群,豈許陽台浪竊雲。
次日午後,探知玄洲赴飲於外,屠氏晝寢於房,乃悄悄信步而入。欲尋蕙香以詢其事,不覺闖至霞如繡閨。籠有鴝鵒,見生突至,連聲喚曰:“大蜜斯,有一麵熟郎出去也。”
烏鵲橋成渡,鳳凰樓乍新。
自後玉娟乘間即出,與生同宿於東樓者,將及月餘。蕙香以下諸婢,悉知其事,獨霞、鶯猶未覺耳。
屠氏唯恐事泄,罪必及己,乃日促玄洲曰:“霞兒既已贅婿,不患膝下無人。娟、鶯俱在笄年,應宜嫁出,豈不聞桃夭之詠,婚姻以時。況值爾我年暮,亦可速了向平之債。”
雖婚期尚遠,而崔生已選吉過門,仍下榻於堂側之小齋。當時以甥兼婿,玄洲佳耦接待之殷,比前倍加密切。霞如亦即深居繡幃,潛避不出。
爭知楊柳絲初長,卻羨桃花色正妍。
投桃報李,後代之私;納履整冠,懷疑所避。何如當晝而突至臥內,雖在鸚鵡能傳,何況林林耳目,豈不懼乎!故以詩為約者,私交也;嚴詞堅辭者,避嫌也。雖貞女無自媒之禮,而憐纔有吉人之求。擬於明夕,晤訂百年。先托,魚箋,附呈四絕,兄但可留明月於紗窗,慎勿燃銀燈於玉幾,一囑。
君不見茂陵薄倖司馬卿,文君感詠白頭吟。
若裁綺彀縫鴛枕,為繡雙雙並蒂花。
輕風剪剪拂羅幃,博得新愁壓黛眉。
崔生心下猜疑,乃低聲問曰:“曩者予自內出,值卿倚欄看花,索卿為詩,而卿不允。厥後蕙香以詩付我,有‘深閨姊妹,梳洗向花’之句,果是佳作乎!”
蕙香即乘間至外,出簡以授崔生。生以霞如變約,方鬱愁悶坐。乃見字即拆而視之,其上書雲:
豈為妾心方似結,隻緣君太負情癡。
花茵上人曰:情之一字,能令人死。即不死,亦令人癡,多數閨閣尤甚。如文君私奔長卿,紅拂妓之奔李衛公,則不成謂癡也。何也?彼蓋以丈夫之眼,識豪傑於風塵。雙瞳不瞽,臭味自投。不奔,直令豪傑氣短耳;奔之,初不以後代情多也。以故其奔也,非情也,識也。
無何,已屆吉期,當合巹之夕,崔生為催妝詩,乃賦一絕雲:
上調《如夢令》
霞如方在倚鏡整妝,忽聞鳥喚,始知崔生突入,驚奇曰:“壽兄誤矣!此乃妹之臥房,何得至此!”
崔生莞然笑曰:“我非相如,子豈卓氏。古雲:‘生則同衾,死則共穴’,子雖不敏,已處置於斯語矣!但觀詩意,不無有因。自家姊妹,何獨不能相容耶。”
崔生歎曰:“本來霞妹有此識見,我所不及也!”是夜喜而不寐,次曉方酣寢未起。
忽一日,有一道人,皂衣竹冠,豐神秀異,踵門請見曰:“天下將亂,預宜擇地安身,吾子佳耦,須至東南千裡以外,方免於禍。”崔生異其言,正欲具齋相款,頃望間便失道人地點。
寄語東君休怨寂,夜深應與月同來。
明星將爛矣,臨鏡莫遲留。
崔生亦笑曰:“我倒非謊,隻怕卿太弄乖,隻今詩翰珍之笥篋。況自抵卿家以來,每夜會於東齋者,已頻頻矣,亦可諱言不是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