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生戲曰:“草柔花美,願沾玉露之恩。”玉娟回聲曰:“雨散雲空,豈入襄王之夢。”生即近前摟抱,玉亦半就半推,遂入閣中,解衣卸帶,略儘綢繆之意。
珊瑚掛鏡釵十二,雙坐雙眠向玉樓。
蕙香持進中屏,將欲轉過迴廊,忽值玉娟單獨內出,乃從旁而趨。玉娟牽裾詰問曰:“觀汝汲汲而行,得非自崔季文書室中來耶?”
街頭楊柳乍垂絲,忽被東風細心吹。
密約最宜防弱妹,佳章頻願和新聲。
其四
玉娟又有絕句一首,私寄崔生曰:
輕拖玉佩裙裁霧,斜壓金釵鬢嚲鴉。
學舞斑衣事兩親,妝台日日畫眉新。
思君空在念,墮淚滿羅巾。
其三
綠鎖葳蕤曉院深,桃花雖豔未關情。
崔生又笑曰:“在彆人妻,願其與我私;若在我妻,則又不樂如是。此乃人之恒情,何相詰難耶!”
月色已高銀燭爛,漫將明鏡更憑窗。
武昌山長曰:文君之從相如,為千古私奔之祖。才色競美,文詞匹麗,是真千古敵手。使當日不會心於琴心,則然一婺婦終耳!由來不失節之婦人,與草木同朽腐者,指寧勝屈哉!文君附相如而名始傳,不成謂非幸也。
蓋即用蘭香桃豔之語為戲。小鶯笑曰:“姊先作俑,何獨嗤予!”即以絕句笑嘲曰:
輕風剪剪拂羅幃,博得新愁壓黛眉。
霞如曰:“吾聞良璧置前,則斌玞失容;大巫在側,則小巫索然。豈敢班門弄斧,以貽壽兄之笑哉!”
然自紅拂今後,千載寥寥,癡者居多,識未之見。唯虎林盧氏,能於灰塵中,物色未第之劉生,其高見慧眼,不在文君、紅拂之下。予故舉以散人,使點次其事,以繼琴台之雅躅。
蕙香莫喻其旨,但唯唯罷了。是夜玉娟候至更闌,霞、鶯睡熟,果與愛婢采芳逸出版齋。
既而將晚,密謂蕙香曰:“我稀有字,煩汝悄悄遞與崔郎。彼如問汝短長,汝但含混以應之。”
玉娟佯問曰:“適間從外而去者,莫非是壽哥乎?彼何由擅入姊姊寢室?”
其二
次日午後,探知玄洲赴飲於外,屠氏晝寢於房,乃悄悄信步而入。欲尋蕙香以詢其事,不覺闖至霞如繡閨。籠有鴝鵒,見生突至,連聲喚曰:“大蜜斯,有一麵熟郎出去也。”
一雙仙作侶,十二玉為樓。
崔生又問曰:“我即以詩為報,蒙卿複惠,瓊瑤相約,及潛覓至房,卿又嚴詞堅辭。而是晚蕙香複出,投我以芳翰,要我以四詩,情詞娓娓,訂諭懇懇,亦有之乎?”
厥後年餘,果有靳、黃兵起,而崔生挈家遠徙,去已久矣。唯玉娟為賊所擄,逼迫淫汙,娟怒罵不允,遂被亂劍搠死於城下。
霞如亦低鬟悄語曰:“哥哥自幼即耽吟詠,既遇名山勝水,則奚囊中詩草必與蘼蕪並深。愚妹雖非知音,何不見教一二。”崔生曰:“昨已檢點拙草付梓,容俟刻成請正。”
少頃,玄洲自外歸,欣然相見,備問寒溫。是晚設席內齋,留臥於廳側之小樓。崔生為憶霞如之美,展轉不能寢息。遂挑燈握筆,向粉壁上題七言一概雲:
烏鵲橋成渡,鳳凰樓乍新。
落霞絢彩映西樓,白玉花開滿樹頭。
乃謂蕙香曰:“此淫詞也,幸而遇我得見,不然汝若遞與大蜜斯,必被重責。此後再有柬帖來往,汝宜悄悄先付我一看,我當以簪瑣與汝,不汝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