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辰,京師地動。
“凡為天下者,自非上德,嚴之則治,寬之則亂。何故明其然也?近孝宣天子明於君人之道,審於為政之理,故酷刑峻法,破奸軌之膽,海內清肅,天下密如,逄計見效,優於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寬政,卒以墮損,威權始奪,遂為漢室基禍之主。政道得失,於斯可鑒。昔孔子作《春秋》,褒齊桓,懿晉文,歎管仲之功,夫豈不美文、武之道哉?誠達權救敝之理也。故賢人能與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變,覺得結繩之約,可複治亂秦之緒;乾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圍。夫熊經鳥伸,雖延曆之術,非傷寒之理;呼吸吐納,雖度紀之道,非續骨之膏。蓋為國之法,有似治身,平則致養,疾則攻焉。夫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德教者,興平之粱肉也。夫以德教除殘,是以粱肉治疾也;以科罰治平,是以藥石扶養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運之會,自數世以來,政多恩貸,馭委其轡。馬駘其銜,四牡橫奔,皇路險傾,方將拑勒韐輈以救之,豈暇鳴和鑾,請節拍哉!昔文帝雖除肉刑,當斬右趾者棄市,笞者常常至死。是文帝以嚴致平,非以寬致平也。”寔,瑗之子也。山陽仲長統嘗見其書,歎曰:“凡為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坐側。”
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改元。
帝欲褒崇梁冀,使中朝二千石以上集會其禮。特進胡廣、太常羊浦、司隸校尉祝恬、太中大夫邊韶等鹹稱冀之勳德宜比周公,錫之山川、土田、附庸。黃瓊獨曰:“冀前以親迎之勞,增邑成三千戶;又其子胤亦加封賞。今諸侯以戶邑為製,不以裡數為限,冀可比鄧禹,合食四縣。”朝廷從之。因而有司奏:“冀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謁讚不名,禮節比蕭何;悉以定陶、陽成餘戶增封為四縣,比鄧禹;犒賞款項、奴婢、彩帛、車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功臣。每朝會,與三會絕席。旬日一入,平尚書事。宣佈天下,為萬世法。”冀猶以所奏禮簿,意不悅。
丁酉,濟南悼王廣薨;無子,國除。
冬,十一月,甲辰,帝校獵上林苑,遂至函穀關。
永興二年甲午,公元一五四年春,正月,甲午,赦天下。
泰山、琅邪賊公孫舉、東郭竇等反,殺長吏。
侍禦史朱穆自以冀故吏,奏記諫曰:“明將軍地有申伯之尊,位為群公之首,一日積德,天下歸仁;終朝為惡,四海顛覆。頃者官民俱匱,加以水蟲為害,京師諸官用度增加,聖旨發調,或至十倍,各言官無見財,皆當出民,扌旁掠割剝,強令充沛。公賦既重,私斂又深,牧守長吏多非德選,貪聚無厭,遇民如虜,或絕命於棰楚之下,或自賊於火急之求。又打劫百姓,皆托之尊府,遂令將軍樹敵天下,吏民酸毒,門路歎嗟。昔永和之末,法紀少弛,頗失人望,四五歲耳,而財空戶散,下有離心,馬勉之徒乘敝而起,荊、揚之間幾成大患;幸賴順烈皇後初政平靜,表裡同力,僅乃討定。今百姓慼慼,困於永和,內非仁愛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國之計所宜久安也。夫將相大臣,均體元首,共輿而馳,同舟而濟,輿傾舟覆,患實共之。豈能夠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時困而莫之恤乎!宜時易宰守非其人者,減省第宅園池之費,回絕郡國諸所饋送,內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挾奸之吏無所依托,司察之臣得儘耳目。憲度既張,遠邇清壹,則將軍身尊事顯,德燿無窮矣!”冀不納。冀雖專朝縱橫,而猶交結擺佈寺人,任其後輩、來賓覺得州郡要職,欲以自固恩寵。穆又奏記極諫,冀終不悟,報書雲:“如此,仆亦無一可邪!”然素重穆,亦不甚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