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漢主宴群臣於光極殿,引見太弟乿。乿麵貌蕉萃,鬢髮蒼然,涕零陳謝,聰亦為之慟哭;乃縱酒極歡,待之如初。
石勒聞澹至,將逆擊之。或謂:“澹士馬精強,其鋒不成當,不若且引兵避之,深溝高壘,以挫其銳,必獲萬全。”勒曰:“澹兵雖眾,遠來疲弊,號令不從,何精強之有!今寇敵垂至,何可捨去!雄師一動,豈易中還!若澹乘我之退而逼之,顧逃潰不暇,焉得深溝高壘乎!此自亡之道也。”立斬言者。以孔萇為前鋒都督,令全軍:“後出者斬!”勒據險要,設疑兵於山上,前設二伏,出輕騎與澹戰,陽為不堪而走。澹縱兵追之,入伏中。勒前後夾攻澹軍,大破之,獲鎧馬萬計。澹、雄帥騎千餘奔代郡,韓據棄城走,並土震駭。
故觀阮籍之行而覺禮教崩弛之所由,察庾純、賈充之爭而見師尹之多僻,考平吳之功而知將帥之不讓,思郭欽之謀而寤蠻夷之有釁,覽傅玄、劉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鹹之奏、《錢神》之論而睹寵賂之彰。民風國勢,既已如此,雖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猶懼致亂,況我惠帝以放蕩之德臨之哉!懷帝承亂得位,羈以強臣;湣帝奔播以後,徒守浮名。天下之勢既去,非命世之雄才,不能複取之矣!
甲午,宗敞至曜營;乙未,帝乘羊車,肉袒、銜璧、輿櫬出東門降。群臣號泣,攀車執帝手,帝亦悲不自勝。禦史中丞馮翊吉朗歎曰:“吾智不能謀,勇不能死,何忍君臣相隨,北麵事賊虜乎!”乃他殺。曜焚櫬受璧,使宗敞奉帝還宮。丁酉,遷帝及公卿以下於其營;辛醜,送至平陽。壬寅,漢主聰臨光極殿,帝頓首於前。黮允伏地慟哭,扶不能起。聰怒,囚之,允他殺。聰以帝為光祿大夫,封懷安候。以大司馬曜為假黃鉞、多數督、督陝西諸軍事、太宰,封秦王。大赦,改元麟嘉。以黮允忠烈,贈車騎將軍,諡節湣候。以索糸林不忠,斬於都會。尚書梁允、侍中梁浚等及諸郡守皆為曜所殺,華輯奔南山。
武皇既崩,山陵未乾而變難繼起。宗子無維城之助,師尹無具瞻之貴,朝為伊、周,夕成桀、蹠;國政迭移於亂人,禁兵外散於四方,方嶽無鈞石之鎮,關門無結草之固。戎、羯稱製,二帝失尊,何哉?建立失權,拜托非才,四維不張,而輕易之政多也。
漢主聰立故張後侍婢樊氏為上皇後,三後以外,佩皇後璽綬者複有七人。嬖寵用事,刑賞混亂。大將軍敷數涕零切諫,聰怒曰:“汝欲乃公速死邪,何故朝夕生來哭人!”敷憂憤,病發卒。
托跋普根之子又卒,國人立其從父鬱律。
六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丞相睿聞長安不守,出師露次,躬擐甲冑,移檄四方,剋日北征。以漕運稽期,丙寅,斬督運令史淳於伯。刑者以刀拭柱,血逆流上,至柱末二丈餘而下,觀者鹹覺得冤。丞相司直劉隗上言:“伯罪不至死,請免處置中郎周莚等官。”因而右將軍王導等上疏引咎,請解聘。睿曰:“政刑失中,皆吾暗塞而至。”一無所問。
夏,四月,普根卒。其子始生,普根母惟氏立之。
曜攻陷長安外城,黮允、索糸林退守小城以自固。表裡斷絕,城中饑甚,米鬥直金二兩,人相食,死者太半,亡逃不成製,唯涼州義眾千人,守死不移。太倉有黮數十餅,黮允屑之為粥以供帝,既而亦儘。冬,十一月,帝泣謂允曰:“今窮厄如此,外無救濟,當忍恥出降,以活士民。”因歎曰:“誤我事者,黮、索二公也!”使侍中宗敞送降箋於曜。索糸林潛留敝,使其子說曜曰:“今城中食猶足支一年,未易克也,若許糸林以車騎、儀同、萬戶郡公者,請以城降。”曜斬而送之,曰:“帝王之師,以義行也。孤將兵十五年,何嘗以狡計敗人,必窮兵極勢,然後取之。今索糸林所言如此,天下之惡一也,輒相為戮之。若兵食審未儘者,便可勉鞏恪守;如其糧竭兵微,亦宜早寤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