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二十七（起昭陽協洽，儘閼逢涒灘，凡二年）

慕容農謂慕容垂曰：“尊不迫人於險，其義聲足以打動六合。農聞秘記曰：‘燕答覆當在河陽。’夫取果於未熟與自落，不過晚旬日之間，然其難易美惡，相去遠矣！”垂心善其言，行至澠池，言於堅曰：“北鄙之民，聞王師倒黴，輕相扇動，臣請奉聖旨以鎮慰安集之，因過謁陵廟。”堅許之。權翼諫曰：“國兵新破，四方皆有離心，宜征集名將，置之京師，以固底子，鎮枝葉。垂勇略過人，世豪東夏，頃以避禍而來，其心豈止欲作冠軍罷了哉！比方養鷹，饑則附人，每聞風飆之起，常有陵霄之誌，正宜謹其絛籠，豈可解縱，任其所欲哉！”堅曰：“卿言是也。然朕已許之，匹夫猶不食言，況萬乘乎？”若天命有廢興，固非智力所能移也。“翼曰：陛下重小信而輕社稷，臣見其往而不返，關東之亂，自此始矣。堅不聽，遣將軍李蠻、閔亮、尹國帥眾三千送垂。又遣驍騎將軍石越帥精卒三千戍鄴，驃騎將軍張蠔帥羽林五千戍幷州，鎮軍將軍毛當帥眾四千戌洛陽。權翼密遣懦夫邀垂於河橋南空倉中，垂疑之，自涼馬台結草筏以渡，使典軍程同衣己衣，乘己馬，與僮仆趣河橋。伏兵發，同馳馬獲免。”

初，垂從堅入鄴，以其子麟屢嘗告變於燕，立殺其母，然猶不忍殺麟，置以外舍，希得侍見。乃殺苻飛龍，麟屢進策畫，開導垂意，垂更奇之，寵待與諸子均矣。

秦王堅之犯境也，以乞伏國仁為前將軍，領前鋒騎。會國仁叔父步頹反於隴西，堅遣國仁還討之。步頹聞之，大喜，迎國仁於路。國仁置酒，大言曰：“苻氏疲民逞兵，殆將亡矣，吾當與諸君共建一方之業。”及堅敗，國仁遂迫脅諸部，有不從者，擊而並之，眾至十餘萬。

秦兵逼肥水而陳，晉兵不得渡。謝玄遣使謂陽平公融曰：“君懸軍深切，而置陳逼水，此乃耐久之計，非欲速戰者也。若移陳小卻，使晉兵得渡，以決勝負，不亦善乎！”秦諸將皆曰：“我眾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能夠萬全。”堅曰：“但引兵少卻，使之半渡，我以鐵騎蹙而殺之，蔑不堪矣！”融亦覺得然，遂麾兵使卻。秦兵遂退，不成複止，謝玄、謝琰、桓伊等引兵渡水擊之。融馳騎略陳，欲以帥退者，馬倒，為晉兵所殺，秦兵遂潰。玄等乘勝追擊，至於青岡。秦兵大敗，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者聞風聲鶴唳，皆覺得晉兵且至，日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饑凍，死者什7、八。初，秦兵小卻，朱序在陳後呼曰：“秦兵敗矣！”眾遂大奔。序因與張天錫、徐元喜皆來奔。獲秦王堅所乘雲母車及儀服東西、軍資珍寶畜產不成勝計，複取壽陽，執其淮南太守郭褒。

八月，戊午，堅遣陽平公融督張蠔、慕容垂等步騎二十五萬為前鋒；以兗州刺史姚萇為龍驤將軍，督益、梁州諸軍事。堅謂萇曰：“昔朕以龍驤建業，何嘗輕以授人，卿其勉之！”左將軍竇衝曰：“王者無戲言，此不祥之征也！”堅沉默。

秦王堅彙集離散，比至洛陽，眾十餘萬，百官、儀物，軍容粗備。

太元八年癸未，公元三八三年春，正月，秦呂光髮長安，以鄯善王休密馱、車師前部王彌竗為鄉導。

垂潛與燕之故臣謀複燕祚，會丁零翟斌起兵叛秦，謀攻豫州牧平原公暉於洛陽，秦王堅驛書使垂將兵討之。石越言於丕曰：“王師新敗，民氣未安，負罪亡匿之徒，思亂者眾，故丁零一唱，旬日當中，眾已數千，此其驗也。慕容垂，燕之宿望，有興複古業之心。今複資之以兵，此為虎傅翼也。”丕曰：“垂在鄴如藉虎寢蛟，常恐為肘腋之變。今遠之於外，不猶愈乎！且翟斌凶悖，必不肯為垂下，使兩虎相斃，吾從而製之，此卞莊子之術也。”乃以羸兵二千及鎧仗之弊者給垂，又遣廣武將軍苻飛龍帥氐騎一千為垂之副，密戒飛龍曰：“垂為全軍之帥，卿為謀垂之將，行矣，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