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憐悲其意,蒲月,詔曰:“詩》曰:‘愷弟君子,民之父母。’古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無繇至,朕甚憐之!夫刑至斷支體,刻肌膚,畢生不息,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豈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輕重,不記逃,豐年而免。具為令!”丞相張蒼、禦史大夫馮敬奏請定律曰:“諸當髡者為城旦、舂;當黥者髡鉗為城旦、舂;當劓者笞三百;當斬左止者笞五百;當斬右止及殺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賕、枉法、守縣官財物而即盜之、已論而複有笞罪皆棄市。罪人獄已決為城旦、舂者,各有年齡以免。”製曰:“可。”是時,上既躬修玄默,而將相皆舊功臣,少文多質。懲惡亡秦之政,論議務在刻薄,恥言人之不對,化行天下,告訐之俗易。吏安其官,民樂其業,畜積歲增,戶口浸息。風騷篤厚,禁罔疏闊,罪疑者予民,是以科罰大省,至於斷獄四百,有刑錯之風焉。
錯為人峭直刻深,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
今農夫五口之家,其退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過百畮,百畮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獲,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繇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間亡日歇息;又擅自送往迎來、弔死問疾、養孤長幼在此中。發憤如此,尚覆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賦,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有者半賈而賣,無者取倍稱之息,因而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責者矣。而商賈大者積蓄倍息,小者坐列發賣,操其奇贏,日遊都會,乘上之急,所賣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無農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因其豐富,交通貴爵,力過吏勢,以利相傾;千裡遊敖,冠蓋相望,乘堅、策肥,履絲、曳縞。此販子以是兼併農夫,農夫以是逃亡者也。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罷了矣。欲民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為獎懲。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農夫有錢,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餘者也。取於有餘以供上用,則窮戶之賦可損,所謂損有餘,補不敷,令出而民利者也。今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複卒三人;車騎者,天下武備也,故為複卒。神農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湯池百步,帶甲百萬,而無粟,弗能守也。’以是觀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務。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複一人耳,此其與騎馬之功相去遠矣。爵者,上之所擅,出於口而無窮;粟者,民之所種,生於地而不乏。夫得高爵與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於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歲,塞下之粟必多矣。
錯複言:陛下幸募民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誠能稱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懦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裡,則窮戶相慕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民者,相其陰陽之和,嘗其水泉之味,然後營邑、立城、製裡、割宅,先為築室家,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以是輕去故裡而勸之新邑也。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修祭奠,男女有昏,存亡相恤,宅兆相從,種樹畜長,室屋完安。此以是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