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饑,上命以米貸之。或謂:“民貧,恐不能償。”上曰:“民吾子也,安有子倒懸而父不為之解哉!安在責其必償也!”
唐宋齊丘至九華山,唐主命鎖其第,穴牆給飲食。齊丘歎曰:“吾昔獻謀幽讓天子族於泰州,宜其及此!”乃縊而死。諡曰醜繆。
臣光曰:或問臣:五代帝王,唐莊宗、周世宗皆稱威武,二主孰賢?臣應之曰:夫天子以是統治萬國,討其不平,撫其微小,行其號令,壹其法度,敦明信義,以兼愛兆民者也。莊宗既滅梁,海內震驚,湖南馬氏遣子希範入貢,莊宗曰:“比聞馬氏之業,終為高鬱所奪。今有兒如此,鬱豈能得之哉?”鬱,馬氏之良佐也。希範兄希聲聞莊宗言,卒矯其父命而殺之,此乃市道商賈之所為,豈帝王之體哉!蓋莊宗善戰者也,故能以弱晉勝強梁,既得之,曾不數年,外內離叛,置身無所。誠由知用兵之術,不知為天下之道故也。世宗以信令禦群臣,以公理責諸國,王環以不降受賞,劉仁贍以死守蒙褒,嚴續以儘忠獲存,蜀兵以反覆就誅,馮道以失節被棄,張美以私恩見疏。江南未服,則親犯矢石,期於必克,既服,則愛之如子,推誠儘言,為之遠慮。其宏規漂亮,豈得與莊宗同日語哉!《書》曰:“無偏無黨,霸道蕩蕩。”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世宗近之矣!
乙未,大治水軍,分命諸將水陸俱下,以韓通為陸路都擺設,太祖天子為水路都擺設。丁酉,上禦龍舟沿流而北,舳艫相連數十裡。己亥,至獨流口,溯流而西。辛醜,至益津關,契丹守將終廷暉以城降。自是以西,水路漸隘,不能勝钜艦,乃舍之。壬寅,上登岸而西,宿於野次,侍衛之士不及一旅,從官皆驚駭。胡騎連群出其擺佈,不敢逼。
己酉,以瓦橋關為雄州,割容城、歸義二縣隸之。以益津關為霸州,割文安、大城二縣隸之。發濱、棣丁夫數千城霸州,命韓通董其役。
唐清源節度使留從效遣使入貢,請置進奏院於京師,直隸中朝。戊寅,詔報以“江南近服,方務綏懷,卿久奉金陵,未可改圖。若置邸上都,與彼對抗,受而有之,罪在於朕。卿遠修職貢,足表忠勤,勉事舊君,且宜仍舊。如此,則於卿篤始終之義,於朕儘柔遠之宜,惟乃通方,諒達予意,”唐主遣其子紀公從善與鐘謨俱入負,上問謨曰:“江南亦治兵,修守備乎?”對曰:“既臣事大國,不敢複爾。”上曰:“不然,曏時則為仇敵,本日則為一家,吾與汝國大義已定,保無它虞。然人生難期,至於後代,則事不成知。歸語汝主:可及吾時完城郭,繕甲兵,扼守關鍵,為子孫計。”謨歸,以告唐主。唐主乃城金陵,凡諸州城之不完者葺之,戍兵少者益之。
庚申,樞密使王樸卒。上臨其喪,以玉鉞卓地,慟哭數四,不能自止。樸性剛而靈敏,智略過人,上以是惜之。
初,翰林學士常夢錫知宣政院,參與機政,深疾齊丘之黨,數言於唐主曰:“不去此屬,國必危亡。”與馮延己、魏岑之徒日有爭辯。久之,罷宣政院,夢錫鬱鬱不得誌,不複預事,日縱酒成疾而卒。及齊丘死,唐主曰:“常夢錫平生欲殺齊丘,恨不使見之!”贈夢錫左仆射。
甲子,詔以北鄙未複,將幸滄州,命義武節度使孫行友抜西山路,以宣徽南院使吳廷祚權東京留守、判開封府事,三司使張美權大內都擺設。丁卯,命侍衛親軍都虞侯韓通等將水陸軍先發。甲戌,上發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