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似水,自遙遙天涯漫上龍壁殿階,落在玉色流嵐宮裝之上,濛濛清冽,模糊是幾分靜寒。
天朝水軍重兵結集,與倭寇決鬥期近,中樞一舉一動都能影響戰況,輕則令此次東征功虧一簣,重則數十萬將士葬身大海。東水兵民,文臣武將,天下人都在等著皇上的決策,此時若天都生亂,結果不堪假想。
夜闌珊,天將明,卿塵單獨站在寢殿一側,身後明黃帩紗羅帳靜垂,帳中的人甜睡未醒。
黃文尚顫抖著,費了好大的力量,終究說出幾個字:“湛……湛王。”
卿塵道:“為甚麼臨摹皇上的字?”
陽光太亮,將晏奚的神情恍惚成一片,他手中拂塵揚落,麵對階下說道:“都去偏殿裡候著,誰敢擅自出入,當場打死。”
“這藥雖不能立見奇效,但可緩得住痛苦。”她隻語聲和順,令貳心安。
卿塵不及答話,行動倉促直往殿內,走到階前霍然留步,拂袖轉頭,淡聲喝道:“跪在這裡乾甚麼?都退下,未經傳召不得近前。”
“好。”元修承諾著,對卿塵展開一個潔淨的淺笑。
宣室中垂簾四落,光芒靜暗,隻要絲縷微光穿過透雕璃紋玉版的裂縫灑在劈麵一地玉瓷碎片上,支離破裂的幽光混亂四周,分裂這滿室深靜。
停頓半晌,夜天淩漸緩過勁兒來,伸手接過玉盞,抬頭將藥一飲而儘,薄笑平淡;“我曉得了。”
黃文尚頸後那隻手在話落之時俄然一緊,一股熾熱的感受猛地便自經脈傳入身材,刹時化作千萬把烈焰鑄成的刀,似分筋錯骨,似燒心沸血。他周身劇痛難當,張口欲喊,卻被人鉗住下頷,隻收回斷續沙啞的低聲,掙紮間滿臉漲紅如血,突目圓瞪,痛苦至極。
/> “你給皇上用的藥從何而來?誰讓你這麼做的?”淡極冷洌的問話傳入耳中,竟有冰刃砭骨的感受,黃文尚模糊聽得是皇後的聲音,卻又極不實在,頭也不敢抬,隻顫聲道:“皇上……皇上所用乃是南詔進貢的玉靈脂。”
跟著這話,黃文尚脖頸前麵驀地吃力,迫不得已便昂首麵向麵前之人。暗影裡隻見皇後居高臨下地看著本身,昔日美若天人的容顏冷到極處,燈火冥暗,模糊在那玉雕般的臉上覆上一層煞氣,穿心洞肺的目光直刺目底。
殘燭明滅,在流雲畫屏之上投下一道苗條的影子,幽然凝駐,好久一動不動。
“那便好。”卿塵點頭,便帶他往殿中走去,元修俄然問她:“皇伯母,你的手如何這麼涼,是不是身子不舒暢了?”
孩子清澈的眸子隔著鳳案倒映在卿塵眼中,秋水無痕,靜如薄冰。“記著了。”元修抬起眼睛答覆:“那這幾天我還去臨華殿傳聞徒弟們講課嗎?”
“誰教唆的?”問話複又響起,黃文尚渾身脫力,幾近口不能言,冥則將他從地上拖起來,反手拍上幾處穴道,低喝道:“回話。”
那字中氣勢幾將元修震住,半晌才道:“皇伯母,本來你的行謄寫得和皇伯父一樣好,我見過這幾句詞。”
如冰似雪的紙麵上烏墨清楚,一氣行書龍飛鳳舞,纖毫之下,轉折孤峭,險要處力透紙背,最好一筆帶出斷交鋒芒如刃,錚然迫目而來。卿塵寫完後揚手便將筆擲回案上,凝眸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