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話尚未說完,那秦氏已經變了色彩:“說到底,你竟是來經驗我的了?你雖是個女孩兒,卻也是皇商家庭出身,莫非不懂這和藹生財的事理?薛家白遣了你來了!常日裡常聽人傳你會做人,我隻道你也如鳳丫頭普通,是個會晤人下菜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大話的。誰猜想你反倒跟我講起大事理來了!是不是你覺得我家裡落魄了,便能夠任由你經驗?”
寶釵心中悄悄驚奇,心想:公然先前王夫人所言非虛,她出身另有來源,絕非秦家自攝生堂抱來的棄嬰那麼簡樸。不然,焉能有這般底氣?她所言“我家”絕非是秦家,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問個明白?一個不慎,反招來殺身之禍。
秦氏嘲笑道:“無妨事?你曉得甚麼?你道西府裡那位珠大奶奶,何故不受人待見?做女性命苦啊!去處稍有不對,就是一輩子的事。李家隻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那裡管她的死活?這還罷了,她好歹有個小子,還能守著。我那爹孃,才叫過分,我未落草時,隻盼著是個帶把的,多方策劃,待到曉得是個女兒家,也就撂開了手,如泥土瓦礫普通了。不然,我何故淪落此處,又何故日日要受尤氏的閒氣?”
寶釵自發得她粉飾得很好,但鳳姐畢竟比她大上好幾歲,多麼聰明老辣,怎不知她情意?鳳姐本來就顧忌她,再加上這一層,就格外冷淡起來。比方這回薛蟠和秦鐘大鬨,薛蟠當然莽撞,但鳳姐是早曉得秦氏背景已倒的動靜的,若她肯在賈母、王夫人麵前流露一言半語,賈母又怎會拉偏架,逼得薛家低頭認錯?再不濟也不至於出這麼個餿主張,害得寶釵和秦氏差點丟了麵子。
寶釵自幼飽讀詩書,深受儒家教養,看似平和,實則外圓內方,碰到有悖儒家禮節的事情,眼中容不得沙子。比方說她深知鳳姐常日行動,大看不慣,認定了不是一起人,敬而遠之,以是固然是姑表親,卻不如和王夫人、三春姐妹來得靠近。
那秦氏聽她如是說,卻點頭道:“那裡有這般簡樸。我那鳳嬸子,少說也有幾萬個心眼子。隻怕讓你出醜還是小事,要和我婆婆一起對於我纔是真的。疇前我家好時,孃兒們有說有笑,何其密切,現在見我家裡不可了,西府裡老太太、太太隻怕還不曉得動靜呢,她就先變了嘴臉。”說到此處,隻感覺一股徹骨的孤單由心底生起。
這話於寶釵而言,更是好天轟隆。她更加不曉得該如何答覆。欲要打斷時,隻感覺秦氏如同交代後事普通不管不顧,竟是無從打斷。正感覺難堪間,俄然聽得外間腳步聲起,門簾響處,倒是一個男人大踏步走了出去。
寶釵忙趕著給賈珍見禮,申明身份,在解釋本身穿戴時,隻淡淡說一時玩皮,圖個新奇,那賈珍想是心中有事,那裡故意機管這些,因寶釵是女眷,更不便多說,不過酬酢了幾句,寶釵就瞅個機遇告彆而去了。賈珍如釋重負,那裡肯留。